綺羅坊的鋪面原本就比平時冷清許多，進來一個怒氣沖沖的源銘，一下把剩下的客人都嚇走了。方寸大的廳堂裏只剩下源銘、姜綺羅和阿金，兩個姑娘瘦瘦小小，不占什麽地方，就只見源銘滿屋晃的身影。

他忽然定住腳步，捏著扇骨說道：“這些降價的商鋪都是商會成員，他們的降價行動卻沒有和商會打招呼，看來是私下形成的小團體呀！”

姜綺羅想起趙府尹查辦打人事件時得到的供詞，說道：“這不奇怪。姜老爺好像籠絡了一批商戶，從大鋪子到小店都聽他的，這次意外的降價大概就是他策劃的。”

“不搞打人拆店那一套，轉用這一套了。”源銘冷笑道：“瑞錦莊是京城第一大的染坊和布店，他想擠跨誰就能擠跨誰，所以京城地界上做織染的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，在商會裏他也一手遮天。哼，因為這是在京城，本公子強龍壓不過地頭蛇，要是換在河內，你爹做生意這麽陰，早被群起而攻之了。”

柳枝端上來一杯熱茶，笑道：“源公子說得是，不過還是身子為重，喝口茶平平心氣吧。”

源銘平時對姜綺羅都不怎麽給面子，更不必說一個他還不怎麽認識的丫鬟。他見茶泡得一般，直接將杯子掀翻在地：“喝什麽喝！那群無視源家的老奸商不死，本公子沒心情喝茶！”

柳枝不太了解源銘的怪脾氣，頓時陰沈下臉來，從此再也不待見這位大財主了。

阿金一直在整理櫃臺，聽了好久大概算是明白了事情原因，不禁問道：“既然是背著商會偷偷策劃，他們就是不守商會的紀律。姜小姐，你就應該去商會告狀啊！”

姜綺羅靠著墻沈思，她還記得兩天前去見關會長時，他那副高高掛起的樣子。

源銘卻一敲桌：“說得是！咱們去見會長！”

說完他不由分說地把姜綺羅揪上了巷子外的馬車，把她一路劫持到了雲歸樓。

雲歸樓頭絲竹歌舞之聲裊裊不絕，姜綺羅不禁懷疑會長從兩天前開始一直聽歌到現在。她和源銘是跟著一隊送菜的夥計後面上的樓，好像整個客棧都在伺候頂樓這場宴席。

源銘氣勢洶洶地走過去，伺候在門邊的侍童認得他，連忙拉開了兩扇金底描花的障子門。

關會長正端著一杯酒和滿座賓朋暢飲，一擡頭看到源銘來了，連忙把身邊的歌女推了推，坐直身子笑道：“源賢侄，你來得正好，今天我得了幾壇好酒，還請了許多商會裏的好朋友，咱們一起痛飲一場！”

源銘掃視一周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：“會長說得對，小侄來得確實是時候，我正想把大夥兒聚攏一堆好好說說呢。”他回頭喊了一聲：“姜綺羅，你倒是進來啊！”

姜綺羅在見到門裏奢侈糜爛的場面，已經確定這一趟是白來了，不過源銘喊她，她不得已硬著頭皮進去。

會長聽到姜綺羅的名字，興致盎然的笑容便收了，他對源銘和姜綺羅的來意是心知肚明的，卻還要裝糊塗。

“姜老板也來了？甚好，甚好，咱們一起喝也行。我命人找幾個相貌清俊的相公陪她，免得姜老板看咱們喝酒寂寞！哈哈哈……”

姜綺羅驚訝於會長居然堂而皇之地說出這等語言，好在源銘見怪不怪，說道：“與其給她找相好，會長不如把市面上的布價調回來。”

關會長放下杯子說道：“賢侄這話可說得怪了。咱們商會只管協調同行之間矛盾，市面上布價多少，那是看買家決定的，商會有什麽辦法？”

“買家決定的？”源銘轉向宴席上的客人，目光挨個掃過他們：“吳掌櫃，你家的名品‘俏羅敷’降到平時價格的四成。鐘老頭兒，你家的棉布質地厚實，成本原比一般商鋪貴，今天怎麽五文錢了呢？湯老板，你家‘天和號’本來就生意慘淡，再這麽全店降價，你還撐得住嗎？”

被他點到名字的人要麽避開目光，要麽半閉著眼睛不說話。席上的歌舞聽了，碗筷的聲音也斷了，熱熱鬧鬧的一場宴會就這麽冷了下來。

源銘笑道：“我可真想知道，什麽買家讓你們甘心賠本？”

姜綺羅拍拍他的肩膀，說道：“源公子不必多說了，咱們沒必要為難同行。姜老爺一句話，他們要麽賠本，要麽關張。也說不定姜家會在背後偷偷補償他們的損失呢。你瞧，大家喝得那麽開心，哪裏是生意要倒的樣子？”

源銘蔑視著他們，哼了一聲：“說得也是，這些好酒價格不菲，我們商鋪交上去的那點會費可禁不住這麽破費。關會長，你這些錢的來歷很可疑嘛。”

關會長臉色一紅，但是源銘沒有多說，帶著姜綺羅拂袖而去。

源銘沒有送姜綺羅會鋪子，而是就近去了附近的花鳥市場，在一片鳥籠子中間找到了源老爹。他正提著心愛的鷯哥，樂呵呵地和別的老爺子鬥鳥，這並不是很有意思的事，就是比誰家的鳥聲音嘹亮，學會的人語更多。

他看到源銘，忙不疊的迎上來，拉著兒子的手問長問短。源銘不耐煩地縮回手，說道：“爹，你從雲歸樓搬出來，去我那兒住！”

源老爺頂不情願：“那酒樓住著甚是舒服，而且離鳥市還近……”源銘對他爹翻了個白眼。知子莫若父，源老爺一下就猜到了緣由：“你和會長撕破臉了？”

源銘把姜綺羅的事說完，源老爺身上那股慈祥勁兒就散了：“集體調整布價卻不知會咱們源家，真是目中無人！銘兒，幹得好，這種破商會，早就沒必要摻和了！”

姜綺羅聽了一驚：“源老爺，無寒齋要退出商會？”這不好吧，明明是源銘設置了無數考驗，讓她好不容易進了這個商會，現在他們家要撤？怎麽聽都很坑人吧？

源銘陰沈地一笑：“原本我們以為借助商會的勢力更容易打進京城，不過現在看來，這是個腐朽糜爛的組織，早退早好！”

源老爺無條件地吹捧兒子：“銘兒說得是，銘兒英明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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